“利爪-宝剑”为哪般：色佛尔综合症还是大选策略？

作者：郭长刚  来源：文汇报

近日，土耳其对伊拉克和叙利亚北部的库尔德武装实施了代号为“利爪-宝剑”的跨境打击行动，因为安卡拉方面认为当地库尔德武装与11月13日发生在伊斯坦布尔独立大街的爆炸事件有关。对于库尔德问题，西方社会认为安卡拉已经积郁成疾，形成“色佛尔综合征”——认为总有外部势力在利用库尔德问题危害土耳其的国家安全。但土耳其此时之所以亮出“利爪”和“宝剑”，恐怕不完全是“色佛尔综合征”间歇发作，更应该与2023年的总统选举相关。

土耳其库尔德问题的历史由来

库尔德问题有其历史渊源。1920年8月10日，协约国与奥斯曼帝国签订了《色佛尔条约》，规定由英、法、意等组成一个特别委员会，负责制定库尔德斯坦自治方案，其自治范围包括幼发拉底河以东、亚美尼亚南部边界以南、叙利亚和伊拉克边界以北的库尔德人占多数的地区。条约同时还规定，如果该地区的大多数居民要求从土耳其独立，他们可向国际联盟提出申请,由国联确认后准其独立，而土耳其应放弃在该地区的一切权利。

然而，凯末尔革命的成功和土耳其共和国的建立，使得库尔德人自治及建国方案胎死腹中，《洛桑条约》最终取代《色佛尔条约》。但库尔德人聚居的库尔德斯坦地区并没有完全划归土耳其，而是分散到了几个不同的国家：西库尔德斯坦归法国占领的叙利亚，南库尔德斯坦归英国占领下的伊拉克，东库尔德斯坦归伊朗，只有北库尔德斯坦的一部分继续留在土耳其。这成为当今中东地区库尔德问题的渊薮。

土耳其并未把其国内的库尔德人看作“少数民族”，而称他们是“山地土耳其人”，主要是为了形成民族认同和社会稳定。但是，受到各种因素影响，1978年11月，库尔德工人党（PKK）成立，阿卜杜拉·厄贾兰被推选为领导人，其斗争目标就是要建立独立的“库尔德斯坦共和国”。为有效应对土耳其政府的镇压，库尔德工人党在伊拉克、叙利亚、伊朗都建立了分支或根据地，并把伊拉克北部的坎迪勒山区作为战略后方。自1984年以来，该党在土耳其策划了上万起恐怖袭击活动和绑架事件，被土耳其定为恐怖组织，而叙利亚的库尔德民主联盟党（PYD）及其下属军事组织人民保护部队（YPG）被认为是库尔德工人党的分支。土耳其于2016年8月发动的“幼发拉底河盾行动”、2018年1月的“橄榄枝行动”，以及2019年10月的“和平之泉行动”等，打击目标都是库尔德工人党及其相关的武装力量。

2012年12月，土耳其政府一改此前的武力打压政策，致力于通过公开和平方式解决库尔德问题。但是自2015年，库尔德工人党在土耳其境内连续策划并实施数起恐怖袭击，总统埃尔多安的“库尔德和平进程”政策引发土耳其社会极大不满，并导致执政党正发党在当年6月的议会选举中失利。而在和解进程中充当土政府和库尔德工人党中间人的亲库尔德人民民主党，却因为积累了维护和平和库尔德人利益的口碑，一举突破10%的议会选举门槛，成功进入土耳其议会。2015年秋，埃尔多安决定停止和平进程，对库尔德工人党开始进行大规模武装打击。此举迎合了土耳其社会上的民族主义情绪，也帮助埃尔多安在2015年11月的重新选举中赢得胜利。

亲库尔德政党与反对党合力挑战执政联盟

如今，2023年土耳其总统和议会选举日益临近，正义与发展党（简称正发党）和民族行动党组成的执政党联盟面临严峻的形势。由共和人民党、好党等六大反对党组成的反对党联盟虽然迄今为止还推选不出合适的总统候选人，但他们与人民民主党却日益走近。而人民民主党也毫不掩饰对执政党联盟的反对。9月24日，人民民主党联同土耳其工人党、劳工党、工人行动党、社会自由党、社会主义议会联邦成立了“劳工和自由联盟”，声称当务之急是“结束埃尔多安的一人统治，改善人民的工作和生活条件，确保在民主权利和自由的基础上进行变革和转型”。

自2015年以来，人民民主党在大选中都获得超过10%的选票，在不久前的一次民意测验中支持率更高达13%-16%。如果人民民主党与反对党联盟形成合力，对执政的正发党和民族行动党绝对是个挑战。众多土耳其大选的观察人士都倾向于把人民民主党的支持看成是反对党联盟赢得大选的关键。不过，反对党联盟内部能否就人民民主党背后的库尔德问题达成一致还是一个问题，因为有着民族行动党背景的好党对人民民主党并没有任何的亲近感，好党更倾向于支持安卡拉市长曼苏尔·亚瓦什为反对党联盟的总统候选人。

鉴于人民民主党在2023年大选中的关键性作用，埃尔多安及其执政联盟已经开始着手布局，并向人民民主党示好，包括释放库尔德政治家阿依塞勒·图鲁克，允许被监禁的人民民主党前领导人塞拉哈丁·德米塔什去迪亚巴克尔探望他的父亲等。德米塔什告诉一位记者：“每个人都知道，如果没有库尔德选票，正发党就无法赢得选举。”

巧合的是，正当埃尔多安对人民民主党释放善意的时候，伊斯坦布尔的独立大街11月13日就发生了恐怖爆炸事件。“阴谋论”者甚至怀疑埃尔多安是不是又要在库尔德问题上做文章，因为在他们看来，正发党近年来取得的成功正是得益于恐怖主义的威胁，正发党也将自己定位为最有能力应对恐怖主义威胁的政党。

如今伊斯坦布尔独立大街的恐怖事件以及由此招来的“利爪-宝剑”行动，是否会成为埃尔多安以打击恐怖主义的名义限制人民民主党的借口还很难说，但不少观察人士认为这次事件至少代表着2023年大选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