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曼帝国”的演变，重要的是着眼于“人”

■王三义

奥斯曼帝国地跨三洲，历史长达6个世纪，其内政与外交，兴盛与衰败，一直是史学家笔下的重要题材。作为统治阶层的奥斯曼土耳其人，和被统治的阿拉伯人、库尔德人、亚美尼亚人、希腊人、犹太人、阿尔巴尼亚人、塞尔维亚人等，在地域辽阔的帝国境内，经历了帝国的辉煌和衰败，演绎了人生的悲欢离合，也留下了丰富的历史资料。后世史家据此写出了一本又一本的奥斯曼帝国史著作。

《奥斯曼帝国六百年》作者帕特里克·贝尔福（Patrick Balfour，1904-1976年）是苏格兰著名传记作家、历史学家，有过当记者、担任空军少校和在驻外使馆工作的经历。他的著作主要有三类，一是游记性质的书，比如《孤境：塞浦路斯之旅》《陶鲁斯山以北：亚洲土耳其之旅》《小欧罗巴：土耳其海滨之旅》；一类是人物传记，比如《阿塔图尔克：一个国家的重生》《阿塔图尔克：现代土耳其之父凯末尔传》《温莎岁月：英王爱德华的生活》；还有一类是历史著作，除了这本奥斯曼帝国史的书，还有《圣索菲亚大教堂：君士坦丁堡的历史》等。

帕特里克·贝尔福是一位讲故事的高手。他讲述奥斯曼帝国史，重大事件脉络分明，细节的描述也很精彩。全书七部分共四十章，各部分以明显的时代特征来划分。第一部分“帝国的黎明”共有五章，从土耳其人定居小亚细亚、奥斯曼早期国家建立，讲到巴耶济德一世之死和随之而来的“大空位时代”（1402-1413年）。这一部分的重点是奥尔罕、穆拉德一世、巴耶济德一世的征服和扩张。第二部分“新拜占庭”共五章，从穆罕默德一世讲到巴耶济德二世，即1413-1512年，重点是穆罕默德二世的征服，尤其攻占君士坦丁堡等标志性的胜利。第三部分“帝国之巅”共七章，从塞利姆一世讲到苏莱曼一世之死，主要的篇幅讲苏莱曼一世的对外扩张、立法活动、国家治理等。第四部分“衰败之种”共六章，从塞利姆二世即位，讲到穆斯塔法二世时期签订《卡洛维茨条约》，即1566年至1699年。第五部分“死敌俄罗斯”共五章，从穆斯塔法二世时期的失败（1699年），讲到阿卜杜·哈米德一世病逝（1789年）。第六部分“改革时代”共七章，从塞利姆三世讲到阿卜杜·阿齐兹被废黜（1789-1876年），重点是马哈茂德二世的改革及其遇到的外交难题。第七部分“末代苏丹”共五章，从阿卜杜·哈米德二世上台讲到穆罕默德六世离开伊斯坦布尔的皇宫（1876-1922年），重点是哈米德二世的独裁统治，以及青年土耳其党时期的丧师失地。

即便原来对奥斯曼帝国史一无所知的人，通过阅读帕特里克·贝尔福的著作也可以了解到这个帝国的兴起与衰落。奥斯曼人从小亚细亚的瑟于特起家，1299年建立国家，1354年进入欧洲，1389年打败塞尔维亚王国，1453年攻陷君士坦丁堡。1517年征服埃及后，帝国的版图延伸到红海和北非地区。苏莱曼一世时期（1520-1566年）不但向西扩张，还向伊朗高原和两河流域用兵，一度占领大不里士、巴格达等城市，帝国东南边界扩展到波斯湾。苏莱曼一世开创了一个鼎盛和辉煌的时代，把数十个民族纳入帝国统治范围。1571年的勒班陀战役中奥斯曼土耳其人失败，但此后仍向突尼斯和阿尔及利亚推进。奥斯曼土耳其人还征服了阿拉伯半岛西南沿岸，直至也门。

17至18世纪奥斯曼帝国与俄罗斯多次交战，屡屡失败。19时期前半叶，埃及闹独立，希腊脱离奥斯曼帝国。从19世纪70年代发生近东危机起，到1913年的巴尔干战争，帝国的巴尔干领土逐步丧失。北非的属地也陆续被英、法、意占领，帝国领土大幅度缩减。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根据《色佛尔条约》，奥斯曼帝国被肢解。

以1699年为界，奥斯曼帝国从建国到瓦解的过程可分为两个阶段。前400年，奥斯曼土耳其人多次打胜仗，后200年则败仗多，胜仗少。最初的一个半世纪，奥斯曼土耳其人几乎是所向披靡。从15世纪后期到17世纪后期，奥斯曼土耳其人在地中海的争夺是消耗战，没有大的进展。自从遇到俄罗斯人，土耳其人一败涂地。无论胜败，土耳其人打仗的故事总是讲不完。穆罕默德二世、巴耶济德一世、苏莱曼一世是战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奥斯曼帝国六百年》中的描述有声有色。帕特里克·贝尔福当过军人，懂得军事，不像纯粹的读书人，描写战争场面只能依据资料进行推断。例如，帕特里克·贝尔福描写巴耶济德一世的惨败，场面紧张，情节曲折，而又没有虚饰夸张之词，使读者如临其境。

奥斯曼帝国的历史，除了打仗的故事，宫廷秘闻也不少。阴谋、政变、叛乱、龌龊的政治交易，“秘闻”充斥于有关奥斯曼帝国的书中。例如，塞利姆二世的酗酒、穆斯塔法一世（1617-1618年）的懦弱胆小，穆拉德四世（1623-1640年）的暴虐、残酷、嗜杀、蛮横无情。有的苏丹两度被废黜，有的苏丹先被废黜，后被谋杀，有的苏丹被长期软禁。还有各式各样的后宫斗争。

帕特里克·贝尔福的视角，不单单是讲“帝国”的演变，重要的是着眼于“人”。书中讲述奥斯曼土耳其人几个世纪里的起与落、沉与浮、荣耀与失败，涉及的人物个个形象鲜明。比如苏莱曼一世的雄才大略，科普卢吕家族的人才辈出，米德哈特帕夏的改革尝试。又如，书中讲述土耳其人统治下的臣民们的喜怒哀乐，包括他们的生活琐事，以及各阶层的变动，还讲到土耳其人口的变化，讲到军人、奴隶、宫女、后妃、总督、维齐、法官、农民，还有民族主义者等等。

栾力夫的翻译水平很高，《奥斯曼帝国六百年》一书读起来通篇顺畅，很少有外文句式的痕迹。上海大学土耳其中心的研究生和历史系本科生有人在阅读，他们反馈的信息是这本书可读性很强。国内虽已出版了几本奥斯曼帝国史和土耳其史译著，但是斯坦福·肖的《奥斯曼帝国》是2006年出版的，距今已有十几年。《奥斯曼帝国闲史》（作者杰森·古德温）、《土耳其简史》（作者诺曼·斯通）、《土耳其的崛起》（悉纳·阿克辛）、《奥斯曼帝国的衰亡：一战中东，1914-1920》（作者尤金·罗根）、《奥斯曼帝国的终结：1908-1923》（作者麦克米金）是近几年翻译出版的，内容各有侧重，风格也不一样。在我们这样一个大国，读者群体是庞大的，而要了解奥斯曼帝国的历史，可供阅读和参考的书还是不够，《奥斯曼帝国六百年》的出版正当其时。（作者为上海大学文学院历史系教授）

《奥斯曼帝国六百年》

[英]帕特里克·贝尔福 著栾力夫 译

中信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