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冲突让摩尔多瓦摸到了欧盟的门槛

特约撰稿 巴约拉 郭长刚

来源：中国青年报客户端

欧洲理事会主席米歇尔当地时间6月23日宣布，欧盟峰会同意批准乌克兰和摩尔多瓦为欧盟候选国。摩尔多瓦“因祸得福”，本来无时无刻都在担忧自己可能成为“下一个乌克兰”，没想到炮弹没来，梦寐以求的欧盟资格“馅饼”砸了下来。

摩尔多瓦、乌克兰和俄罗斯这三个国家彼此为邻，历史联系密切。1991年苏联解体后，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宣布成为独立主权国家。数百年来，俄罗斯帝国和苏联实行的相关政策，导致乌克兰和摩尔多瓦产生公民身份意识危机，相似的地缘政治和历史背景，让摩乌两国有许多共同之处，可以说摩尔多瓦是乌克兰的一个缩影。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戈尔巴乔夫改革期间及苏联解体后，摩尔多瓦民族复兴运动逐渐崛起，反俄意识日益加强。这引起了俄罗斯的不满。1992年摩尔多瓦加入联合国后，俄罗斯加入到摩尔多瓦德左（德涅斯特河左岸）地区的内战之中，意图削弱摩尔多瓦的民族主义势头，并防止摩尔多瓦与罗马尼亚统一的可能性。实力差距导致摩尔多瓦未能得到德左地区控制权。值得注意的是，当时的乌克兰与俄罗斯处在同一战线，俄罗斯通过乌克兰运送士兵和军事装备到德左地区，许多乌克兰志愿者与斯拉夫“血亲兄弟”一起对抗“罗马尼亚侵略者”。

后来，乌克兰国内的民族主义也愈演愈烈，许多少数民族学校被迫改用乌克兰语教学，在乌各族人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母语。但对于俄罗斯而言，只要乌克兰能够表现出他们对俄的忠诚，俄罗斯就可以对这些行为视而不见。但任何事情都会有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过程，乌克兰民族主义在经年累月的发展下，最终导致了传统讲俄语的乌东地区与民族主义盛行的乌西地区矛盾激化。乌克兰现有领土实际上是苏联从不同国家“抢夺”拼凑而来的，当时苏联的目的是通过“膨胀”乌克兰来抵制西方；西方则“以毒攻毒”，诱导乌克兰反俄抗俄。总体来说，直到2014年，俄乌关系还是相当和睦的。在乌克兰看来，东部邻国没有威胁，真正的危险来自那些加入北约的西方邻国，如罗马尼亚、波兰和匈牙利等。

生活有它的轨迹，一切都会随着时间的改变而改变。连续多年的经济低迷，让摩尔多瓦和乌克兰政府和人民都希望加入欧盟，以获得更好的发展，但这对这两个国家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摩尔多瓦和乌克兰——尤其是乌克兰，对俄罗斯而言有着极其重要的作用，它是俄罗斯与北约之间的一道安全屏障。但随着乌克兰政权的更替，2014年“革命”以及欧洲“迈丹运动”之后，俄罗斯失去了对乌克兰绝大部分领土的控制权（克里米亚、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除外），一场旷日持久的局部冲突随之上演。

今年2月21日，俄罗斯国家杜马通过一项法案，正式承认乌克兰东部顿涅茨克和卢甘斯克人民共和国为独立国家，事态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仅仅三天后，俄罗斯就对乌克兰发动了“特别军事件行动”。

摩尔多瓦谴责俄罗斯“侵略、吞并”克里米亚和承认乌克兰东部的“分离主义”共和国，宣布支持乌克兰的独立和领土完整。这是因为，摩尔多瓦本身与俄罗斯支持的德左分离主义地区存在与乌克兰相似的问题，俄罗斯并不掩饰让德左地区独立的意图。

俄罗斯在乌克兰的“特别军事行动”，导致一波又一波难民涌入摩尔多瓦，仅在冲突开始后的头6天内，就有大约10万难民入境摩尔多瓦，其中一半选择留在摩尔多瓦。

不稳定的经济状况、对乌克兰和俄罗斯的依赖，给摩尔多瓦社会经济政治环境带来了巨大压力。战争导致摩尔多瓦食物价格暴涨，进出口停滞。统计数据显示，今年4月摩尔多瓦通货膨胀率超过战争中的乌克兰和俄罗斯，达到惊人的30%。即使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摩尔多瓦政府依然坚持向乌克兰难民提供人道主义援助，尽最大努力接纳和安置难民，为他们提供临时住房、教育、就业及其他社会服务。为了应对国内的各种困难，摩尔多瓦政府不得不请求欧盟支持，为摩尔多瓦产品打开更多市场。因为在目前情况下，摩尔多瓦政府几乎不可能应对俄乌冲突和俄罗斯天然气价格上调带来的社会危机。

俄乌冲突使摩尔多瓦人心惶惶，摩民众普遍担忧战争会蔓延至摩尔多瓦。不少人认为，如果乌克兰的敖德萨被俄罗斯占领，那么，俄罗斯将可以建立一条通往德左地区的地面走廊。

3月1日，白俄罗斯总统卢卡申科在国家安全理事会上提交了一份战略地图，其中包括白俄罗斯、乌克兰、俄罗斯和摩尔多瓦共和国的领土，地图中用红色箭头勾勒出轮廓，其中一个箭头指向摩尔多瓦的德左地区。后来，白俄罗斯驻摩尔多瓦大使否认了这一事实，称这只是一个“错误”。

4月份以来，德左地区发生了越来越多的挑衅和爆炸事件，包括一家广播电视台天线被摧毁，德左政府的“安全部总部”爆炸案等。德左分离主义分子和俄罗斯指责是乌克兰发动了这一系列袭击，但乌方在否认的同时指责“有人蓄意破坏该地区稳定以转移视线”。摩尔多瓦方面则表示，他们不知道德左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他们无法进入该地区，也无法控制该地区。

真相虽然迄今仍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摧毁电视台天线的无人机来自乌克兰。乌克兰总统办公室主任顾问阿列克谢·阿雷斯托维奇表示：“德左是摩尔多瓦共和国的领土，只要摩尔多瓦官方提出要求，乌克兰可以帮助摩尔多瓦取得德涅斯特左岸的控制权。”出于安全考虑，摩尔多瓦没有采纳乌克兰的提议。不过，摩尔多瓦议会主席告诉一家私营电视台，摩尔多瓦共和国将坚定不移地捍卫本国领土。只是，管理混乱且装备陈旧的摩尔多瓦国民军拿什么来“抵抗入侵”？

为了尽可能做到不引火上身，摩尔多瓦政府在政治上始终坚持中立态度，既不赞成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也不赞同俄罗斯“入侵”乌克兰的行为。在俄乌冲突期间，摩尔多瓦颁布了一条禁止使用俄罗斯军事符号的法令，该法令遭到摩尔多瓦境内许多亲俄人士的反对，其中就包括亲俄的加告兹自治区。5月9日这天，在摩尔多瓦举行了两场完全不同的庆祝活动——亲俄派无视摩尔多瓦官方禁令，公然佩戴代表俄罗斯的圣乔治丝带，进行了纪念战胜德国法西斯的纪念日游行；亲西方派则组织了一场“欧洲日”庆祝活动。摩尔多瓦总统迈亚·桑杜声称，由于健康问题，他无法参加任何一场活动。对于桑杜总统的“健康”借口，有人表示愤怒，更多人则为她的睿智感到钦佩。人们注意到，第二天也就是5月10日，迈亚·桑杜总统正常会见了正在摩尔多瓦访问的联合国秘书长安东尼奥·古特雷斯。

尽管摩尔多瓦已经竭尽所能帮助乌克兰难民，但乌克兰当局仍对摩尔多瓦表示不满，认为摩对乌没有给予足够的帮助，特别是在军事领域。乌当局还认为，摩尔多瓦是俄乌战争的直接受益者，乌克兰在这场战争中不仅捍卫了自己的国家主权，同时也捍卫了摩尔多瓦的国家主权。

在一些人看来，摩尔多瓦当局采取“鸵鸟政策”，并用中立国家的想法来安慰自己，希望不受到俄罗斯的攻击。与此同时，摩尔多瓦国内的联合主义者则认为，现在是解决德左问题的最好时机——要么彻底与德左划清界限，要么将德左割让给乌克兰，以换取原属于摩尔多瓦的南部比萨拉比亚和北部的布科维纳地区。因为，“中立”已无法保障摩尔多瓦的国土安全。最明显的事实就是，瑞典和芬兰等传统中立国家，现在都在寻求加入北约。

鉴于摩尔多瓦与罗马尼亚的特殊关系，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在罗马尼亚议会全体会议上发表演说时称，如果乌克兰垮台，俄罗斯的下一个目标将是摩尔多瓦。但罗马尼亚和摩尔多瓦当局并不想接受泽连斯基的蛊惑。摩尔多瓦明确表示，它的目标是加入欧盟，而不是加入罗马尼亚，尽管加入罗马尼亚将可以自动获得北约的保护。现在的首要问题是，如何以及何时才能处理好摩内部的德左问题，因为解决境内领土争议问题是加入欧盟和北约的重要前提条件——至少到目前为止是这样。摩尔多瓦和乌克兰能否成为那个“例外”？一方面这令人难以置信，另一方面这也并非全无可能。

德左地区局势会如何发展？乌克兰是否会受到来自这个地区的俄罗斯军队的袭击？从理论上讲，如果没有后方补给，俄军很难通过德左袭击乌克兰。但也不排除德左实际统治者在乌克兰或摩尔多瓦共和国组织牵制性行动，或者在摩尔多瓦重新扶植一个亲俄政府。前一段时间摩尔多瓦发生一条爆炸性新闻，前总统伊戈尔·多登被逮捕，他是莫斯科在摩尔多瓦的头号盟友，也是现任总统迈亚.桑杜的竞争对手。回到德左这个主题上来看，德左分裂主义者实际上也不希望与乌克兰为敌。

只要乌克兰南部沿海城市仍然在乌政府的控制下，那么，德左袭击乌克兰的可能性就不大。然而，目前俄罗斯对摩尔多瓦是否有“计划”尚不明确，因此，很难确定是否会发生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冲突升级，演变成一场无法预计的更大范围的冲突乃至全球冲突。

处于特殊地缘政治背景下的摩尔多瓦举步维艰，在俄罗斯、北约、欧盟这三股强大势力的利益纠葛中风雨飘摇。现在成为欧盟候选国，避风港近在摩尔多瓦的眼前了吗？很难说。摩尔多瓦政府要排除地缘政治风险，需要通过与该地缘区域内所有参与者保持良好关系来实现，其中当然也包括它的直接邻国罗马尼亚和乌克兰。外部政治因素将决定了摩尔多瓦的明天，摩尔多瓦需要采取明智的外交政策，协调与其他利益集团的关系，确保自身国民经济和领土安全。

乌克兰是摩尔多瓦的一面镜子，直接与俄罗斯发生冲突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乌克兰的教训也给摩尔多瓦政府和社会的上了生动的一课——在低政治文化社会发生重大变革时，人民是很容易被政治操纵的。不过，目前的局面似乎是积极的：乌克兰事件让摩尔多瓦摸到了欧盟的门槛。